疍民与咸水歌就像如影随形的影子般,凡是有疍民活动的地方,总能听到那回荡在水上的歌声——咸水歌。
一、咸水歌——疍家人的生活吟唱
法国丹纳曾经说过:“作品的产生取决于时代精神和周围的风俗”,中山咸水歌也具有特定的地域性。疍民们以船为家,居住在珠三角的河道上,或者沿岸居住在沙田地区的“茅寮”中。这样的生活环境孕育了中山市沙田区民众独特的风土人情和生活方式,同样也是中山咸水歌产生和发展的先天条件。居住环境的不稳定和贫苦引发民众对现实生活的愤慨和不满,同时更满怀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咸水歌便成为他们情感发泄的载体。
咸水歌,古称“疍家歌”,又名“沙田民歌”或“水上民歌”,是数百年来流传于中山坦洲一带的民歌,是一些亦渔亦农的疍家人口耳传唱的口头文化。据北宋《太平寰宇记》中记载:“香山之民在婚丧嫁娶、庆典祀神时,均歌唱以导其情,曰歌堂……”明朝嘉靖年间的《香山县志》中还记载有黄棠所写《长洲烟雨》中对疍民们生活场景的描述:“万顶中间螺髻青,人家环遶住升平。鹤汀凫渚虽烟雨,长有渔歌牧笛声。”明代史学家黄佐的《石岐夜泊》里也有“渔歌菱唱不胜春,桂楫兰桡镜光里。”又如清朝光绪《香山县志》卷四《舆地上﹒山川》记载有“风雨初晴岁欲除,舟维海汊意何如。村墟易米盐为钞,蛋艇提壶酒换渔。”可见,中山当地居民自古以来便有唱歌之俗,且世代沿袭,保留着传统的唱法,形成了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咸水歌。
广东省沿海沙田《疍民调查材料》中记载:“疍民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唱歌,触景生情,随编随唱”。解放以前,中山疍民分布在石岐、坦洲、小榄、板芙、民众等地区,他们生活贫苦,绝大部分是文盲,一直处在饱受歧视压迫、政治地位极其低下的社会阶层,始终过着贫困苦难的日子。咸水歌的诞生,最初是疍民生活的孤寂和苦闷的一种发泄方式,同时也是他们的一种精神支柱。后来,这种口头文化经过传承和发展,成为了疍家人一种重要精神生活的载体。疍民在喜庆的日子里唱,在孤苦难过时唱,在出海打鱼、摇船驳艇时唱,在织网绞缆时唱,在田间地头、休闲欢聚时唱,与异性交流时唱,这已经成为他们在生活中进行语言和情感交流的工具。
面对河涌纵横的水道,那含蓄深沉的旋律不但是当地群众情绪和思想的表达,更是他们获得生命自由和日常生活的需要。咸水歌用生动的歌词,把疍民所有的生活,所有的故事都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这种口头文化反映了疍家人的内心真实感受,是疍家人精神世界的真实写照。疍民把歌唱作为一种内心情感的诉说和精神上的支柱,他们歌唱式的表达就如我们说话式的表达一样频繁和自然,只是他们的表达方式比我们的表达方式更丰富和独特。
二、民间音乐咸水歌的“生命”延续
中山咸水歌是中山民歌的缩影,是大沙田的优秀民间音乐文化,是古老疍民歌曲的遗存,是珠三角及港、澳地区疍家人共通的“语言”。从居无定所、备受歧视的水上贫民华丽蜕变为今天享誉全国的民俗文化“明星”,中山疍民的这段历史尽管有着艰难曲折的过程,但仍然开创出一个美好的未来。中山疍民脱贫致富,实现小康的奋斗史是中山人民勤劳致富的缩影,而中山疍民的传统歌曲咸水歌能够成为中山民俗文化的代表之一,更是体现了中山人民丰富多彩的文化内涵和热爱生活的美好品质。
咸水歌都是由疍民们通过口头传授而得以流传扩散的,是不立文字,即兴创作的产物,所以疍民是咸水歌传承的活水源头之所在。
随着时代的变化,如今专唱咸水歌的艺人已逐渐消失,一些自发组织的团体也在解散,据《水上情歌——中山咸水歌》一书中的记述,咸水歌也曾出现过演唱艺人和演唱团体:“在明末清初,疍家人出现了歌手和专门演唱的艺人,他们大多数是陆居的沙田人。这些歌手和艺人不仅知曲识韵、记忆力强,而且还善于观察生活和搜集素材进行创作,他们学习和吸取广府人的‘木鱼歌’‘龙舟’‘南音’‘粤讴’等曲艺的长处,也吸取客家人‘采茶歌’的艺术精华,创作出各种咸水歌……”
新世纪以来,中山坦洲、民众和东升等镇区都大力开展咸水歌文化传承。自2001年开始,东升镇每年均下拨数10万元专项经费扶持咸水歌传承工作。2006年,中山咸水歌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此后几年,中山咸水歌频频亮相大小舞台,成为中山民俗文化的精品。坦洲、民众、东升3个镇区陆续成立民歌协会、咸水歌传承基地,每年开展水乡文化节,举办咸水歌比赛等。
据《中山年鉴·2009》记载,2008年中山原创新咸水歌《沧海桑田》和《金斗湾》获中共广东省委宣传部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征歌活动金奖。2009年郑集思(词作者)和崔臻和(曲作者)的中山原创岭南新民歌《咸水谣》光盘专辑在北京首发。2011年珠中江民歌大赛总决赛在我市举行,中山咸水歌《沙田情歌》荣获一等奖。2013年中山画家胡焕良举办“水乡风情”——胡焕良国画展,展现了中山水乡的茅寮、农艇、小桥、流水、老榕树等风景。同年9月,珠三角咸水歌歌会在广州文化公园举行,东升镇歌手周炎敏以《放歌大沙田》荣获“新歌王奖”。2015年坦洲镇以咸水歌获国家文化部授予2014——2016年度“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称号。
正如著名词作家、诗人、国家文化部原副部长陈晓光在“中国音乐100年”分享会上所说的,“对一个古老的艺术赋予它新的生命,好的曲调选出来,可以填上和今天人们的思想情感相吻合的新歌词,人们参与其中,会对这片土地、这里产生的艺术更有情感,是个值得倡导、值得支持的做法。”作为疍民这一独特族群传承了数百年的口头文化,咸水歌其存在的文化价值正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同。
三、技艺与记忆:咸水歌的传承人
“咸水歌是疍家民族的一种心声,很值得去欣赏和研究。它的优点在于表情的真切和音律的谐美。”我国著名民俗学家钟敬文老先生,早在20世纪20年代就开始关注到咸水歌所蕴含的艺术之美。
据《中山市志》记载,流行于坦洲沙田地区的咸水歌已有300多年历史。作为在疍家人中广泛流行的歌种,中山咸水歌在世世代代中得以传唱,同时,在上世纪50年代至90年代,坦洲涌现了一些出类拔萃的民歌手。这些出类拔萃的民歌手将中山咸水歌从大沙田传播开出去,从而使疍家文化走出了沙田水乡而置身于社会广泛关注的视野之下。每当说起中山咸水歌的“威水史”,人们还总会想起何福友和梁容胜两位民歌手。
何福友是坦洲镇具有代表性的民歌手之一,他擅长歌唱并很有“爆肚”创作才华。据《中山市人物志》记载,1954年冬全国民间艺术会演在北京举行,何福友作为正式代表演唱自编的《福友进京》《唱歌唱到北京城》等民歌;1956年又出席在北京召开的全国青年文学创作者代表会议并受周恩来总理接见;1960年再次出席在北京召开的全国文化群英会。至1996年40多年间,他写过唱过的坦洲民歌有几千首,个人代表作长句咸水歌《金斗湾》反映1949年10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坦洲的巨变,成为他个人的保留节目,直到1990年,由《羊城晚报》重新发表他的修改稿,可见其艺术生命力的历久不衰。
梁容胜也是坦洲地区具有代表性的民歌手之一。20世纪50年代初梁容胜加入了中山县文工队,其高棠歌《送郎一条花手巾》就曾唱上了北京,并一度成为广东省华南歌舞团民歌独唱演员。1960年梁容胜随华南歌舞团到北京参加全国文化艺术界代表大会并演唱《共产党恩情长》,受到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等国家领导人接见。梁容胜与其他民歌手一起演唱的《钓鱼仔》《对花》等中山民歌也被灌录成了唱片。
如今,在坦洲等大沙田地区,还有一批活跃的民歌手,其中有从12岁就随同父辈们走村串队传唱的梁三妹,1994年,她和吴志辉等歌友灌录了 《中山民歌》金碟CD;2003年春节,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特约她录制了坦洲民歌向世界华人广播。2004年,《中山民歌》VCD由广州音像出版社出版,成为广东省第一张电视图像和音乐相结合的民歌专辑,收录《钓鱼仔》《水乡情》《哥哥留义妹留情》《鹤歌》等10首民歌,为各类中山民歌的代表作。
而另一位至今仍活跃在坦洲一带的民歌手吴志辉在唱情、唱景、唱人、唱物方面有独特的造诣。自20世纪50年代起,吴志辉就钟情于咸水歌的传承与保护工作,2008年3月,吴志辉被文化部确认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
咸水歌就是在一次次的历史变迁中实现了去芜存菁的完美演化。而那些咸水歌的传承人就是咸水歌的守护神,他们以超人的才智、灵性,贮存着、掌握着、承载着咸水歌传统的唱法,他们既是咸水歌的活宝库,又是咸水歌代代相传的“接力赛”中处在当代起跑点上的“执棒者”和代表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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