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所述的几则史料,会使人突然产生“先前阔”的感觉,原来我们也有腰杆子挺硬、控制着洋人行踪去留的时候,康熙、乾隆皇帝在捍卫国家主权和吸取外国先进科技方面,是值得称道的。但是,乾隆及其后的大清统治者,始终以“天朝上国”自居,闭关锁国至一百多年,不肯走出大陆,不知创造海洋文明,不敢平等地与外国通商,最终只会落后;而落后,就遭欺侮。今天,我们正致力建设富强国家,创建和谐社会,从某些历史事件中,吸取这样或那样的启示和借鉴,是很有必要的。
澳门的妈祖阁,长年香火不断。
葡人借居澳门
文中所说的“洋人”,主要指西洋人。元朝时,《马可·波罗游记》使西方人对东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出现了探寻东方世界的狂热。明朝后期,天主教耶稣会教士、西班牙人方济格·沙勿略来亚洲传教。1551年,他乘葡萄牙船只进入中国珠江口的上川岛,次年死去。1553年,几艘葡萄牙商船组成的船队在澳门附近海域遇到风涛。他们避难澳门,借地晾晒,明朝广东海道副使汪柏收受了葡商的贿赂后,准许将澳门作为葡萄牙商船的停泊港口。《澳门纪略》中有记载:“葡人初入中国,寄碇澳门,是处有大庙宇,名曰妈阁,葡人误此庙之名为地名,故以初到者以名其地,各国历史中称中国澳门为马交,其名当起于此。”
1557年,当时被明朝政府获准在广东口岸从事贸易活动的葡萄牙人,不顾东南亚南海各国和中国贸易的惯例,在进行贸易之后并没有将船舶撤出,而是擅自在澳门修筑房屋并居住。为了能够在澳门长期立足,葡萄牙商人绞尽脑汁贿赂明朝守澳官员,使得明朝的官员对此不法行为不予干涉,从而使葡商能够造成暂居澳门的既定事实。此后,有越来越多的葡萄牙人移居澳门,并成为西方人进入中国的第一站。而仍为广东香山县管辖的澳门,也在不经意间成为了中国人尤其是香山人了解西方世界的一扇窗口。
澳门的玫瑰圣母堂 澳门的天主教小教堂
康乾善待澳门洋人
康熙皇帝曾东征西讨,维护祖国的统一,为何不驱走那些葡国人?原因应该很简单,康熙皇帝并不认为澳门被外国人占领了,他还可以利用那些葡国人“代守险要”。因而,他还给予澳门葡人不少优惠政策。在《香山明清档案辑录》中,有史料恰好证明这一点。
清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五月初十日,两广总督杨琳上奏说,澳门的葡国人已有万余口,士兵起码有百名,以海上贸易为生,每年需要2万余石麦面,须得以贸易跟内地换取,如果葡人生事,断其麦面,则会饥馁自毙。所以,澳门的葡人安分守己,还要感谢中国皇上的恩典。他还提到来往澳门的西洋船所装载的货物,以及澳门的西洋人进献给朝廷的物品。康熙的朱批通俗易懂,就三个字:“知道了。”
据载,康熙,包括其后的乾隆,都不是一个盲目排外的人,在康乾时期,外国来华的商船不少,有些因风暴船被毁坏,或水米断绝,避难于澳门,清廷也会给予帮助,接济水米,修理船只,到合适的时候发遣归国。在《香山明清档案辑录》两广总督马尔泰、策楞的奏折中,都可以看到清廷如何善待暹罗、安南、吕宋、荷兰等国遇难船只的事,表现出大国风范。此外,从两广总督阿里衮和广东巡抚的奏折中,也报告了葡萄牙国王派遣使臣到澳门并赴京“朝贡”并“感恩”的事。由此可见,当时清朝和葡萄牙的关系是不错的,清朝并无受侵略的耻辱。
天主教教士进入中国
澳门被葡萄牙人借居后,也很自然成为西方向中国传播天主教的基地。
明万历十年(1582年),意大利传教士罗明鉴和巴范济经澳门进入广东肇庆,获得两广总督许可,在一所佛寺中居住,开始了在中国传教的探索。
1583年,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来华,先到肇庆,后到韶关,后又移居南昌。利玛窦易僧服为儒服,与士大夫讲学论道,尽可能地把儒家学说与基督教义糅合。他还介绍欧洲的算学历法,绘制《万国舆图》,把一些西方科学知识传入我国。1601年,利玛窦终于进入北京,在北京传播天主教。
1620年,教士汤若望受葡萄牙耶酥会的派遣到中国传教,到达澳门,两年后入广州,旋往北京学习汉语,不久赴西安,进北京,以他的知识深得明朝崇祯皇帝以及其后的清朝顺治、康熙皇帝的宠信,使掌管钦天监正,并参与宫廷中最机密的事件。由于汤若望得宠,天主教的影响也急剧扩大,领洗入教的有十余万人,因而西方教士来华进京者络绎不绝。澳门是他们进入中国的第一站,在《香山明清档案辑录》中,可以找到不少这样的史料。
康熙朝的大清,太平盛世,堪称当时世界一大强国,在国际上享有很高的威望。当时来华的外国传教士进入中国必须得到地方官、甚至当朝皇帝的批准,才能在指定地点传教,他们的一切活动都必须服从中国的律令。可以说,一切主动权都操纵在中国手中。无论利玛窦、汤若望,还是其后的南怀仁、白晋等,为传播福音,吸收教徒,必须穿儒服,讲汉话,学习中国的礼乐习俗,尊重中国崇孔祭祖的传统,方能受到当朝政府的礼遇和厚待。因而,对于基督教,清廷是采取包容态度的。
澳门的嘉谟圣母堂 澳门的圣方济各圣堂
在华工作的“洋技师”
清初,平定台湾前,清廷实行“海禁”,但仍开放澳门一处;平定台湾之后,清廷允许人民造船入海,辟澳门等四处与外国通商,只是,清廷设立“公行”,由公行垄断对外贸易,杨琳奏疏中写到“南洋不许中国人行走”,说的就是此事。随着西方各国东来商人增多,他们在中国沿海的非法活动也日益加剧,乾隆二十二年即1757年,清政府实行了闭关锁国政策,仅留广州一处对外通商口岸。此后,广州包括澳门的地位就显得非常重要。
乾隆皇帝虽然“闭关锁国”,但并没有断绝与洋人的交往,清朝的天文台——钦天监的正、副负责人一直由洋人担任,因而,他们手下的工作人员也主要是洋人。在《香山明清档案辑录》中,可以找到不少西洋人来华请求进京服务的史料,颇有意思。那些要求上京或被物色推荐上京的西洋人是否都是“教士”,在中国官员的奏折中没有明说,但都注明是“专业人士”,是属于来中国的高级“打工者”,因而,我称之为“洋技师”,可能也妥当。
1759年1月31日,广东巡抚托恩多奏,西洋人安国宁、索德超获准由澳门进京。安国宁、索德超二人“素谙天文”;1760年4月2日,两广总督李侍尧奏,法国人方守义、韩国英及意大利人常国泰由澳门到省即将进京。方、韩二人“素习天文、水法”,常国泰“素习吕律、外科”……
从上可知,能够在中国谋得一份职位的,应是天文学家、数学家、医学家、美术家、音乐家、钟表匠等,要得到朝廷甚至皇帝的同意,才能任职,也不是容易的事。
中途返国的“洋技师”
来华的洋人,是终生居住在中国,还是来去自由?利玛窦和汤若望是死在北京葬在北京的。利玛窦、汤若望和南怀仁等俱为明清时西方传教士中远来中土、传播西洋文化的开拓者,尤其像汤若望这样的异乡人,历明清两朝,经过战乱,毕生致力于传教与科学事业,为东西方交流开辟了道路,并对当时的皇室以至整个国家产生了有益的影响,是难能可贵的。
之所以想到写这一节,是看到《香山明清档案辑录》中记载了多位中途回国的“洋技师”,觉得很有意思。
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九月,两广总督李侍尧奏说,西洋人岳文辉、杨进德、常秉纲三人愿意来华工作,但因父母在家,估计他们希望订个合同,只打个“短工”,结果,清朝“老板”要招的是“长期工”,岳文辉等便被遣返了。
如果“洋技师”家中出事,莫非也不能返国?这也未必。嘉庆十年(1805年)十一月,户部尚书禄康奏说,西洋人慕王化接到家书,胞兄病故,父母年迈无靠,希望“准身暂归调理,以慰双亲之悬望”。慕王化的请求,得到嘉庆皇帝的恩准,派人护送他一直到澳门候船回国。这事体现了清廷的人情味,值得一赞。
是否“洋技师”来华,肯定可以安排工作?一封奏折否定了此事。嘉庆十年(1805年),西洋人苏振生、马秉乾来华。一位广东官员护送他们上京,到了德州。大学士禄康上奏:“现钦天监通晓算法者,并不乏人,请将西洋外夷苏振生、马秉乾二人仍令回国。……”嘉庆的朱批为“甚是”。结果,二人未见“老板”即已“下岗”。原来,钦天监也有额满之时,洋人求一职也不易。
进入钦天监,是否就捧得“铁饭碗”?这又未必。嘉庆十六年(1811年)十月,有一上谕:“西洋人高临渊、颜诗(莫)、王雅各伯、德天赐四人,学业未精,留京无用,俱遣令回国……”高临渊四人,是否洋人中的“南郭先生”?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试用期”,证明其“学业未精”,在“竞争“中丢了饭碗,则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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